青霄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主脑对他是压倒性的差距,以至于他现在还能够动的只有微弱的意志,唯一的武器只剩下了嘴。
他对着主脑咬了下去——此处是一种比喻的说法,毕竟一个明明灭灭萤火虫一样的小光点冲着一个亮得叫人睁不开眼太阳般的大光球撞过去蹭了一丝光亮, 一撞之下谁稍微亮了一点谁稍微暗了一点,根本看不出来。
如果青霄不是只剩下了一点点意志,他想自己咬下去的第一口就得被恶心得吐出来。
怨恨, 痛苦, 绝望,贪婪, 欲壑难填,由这种东西构成的主脑能有什么好味道, 勾得人心魔横生眼前出现种种幻象,要把他也拖下这污浊而深不见底的泥潭。
为青霄提供了防御的是系统。
当然不是系统主动的。
处在青霄现在的境地中, 反倒能够更清晰地看到世间万物的本质。系统说到底就只是被主脑分化制作出来的一种道具,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个体意识, 它的所有反应都是设定好的程序,面对什么样的宿主应当使用什么样的模板,什么时候卖萌耍贱什么时候认真正经,一板一眼按部就班,甚至还不如稍微高级点的AI。
青霄虽然对此早就心知肚明,在亲眼见到系统被主脑冲击得破破烂烂的数据流时, 依然忍不住感受到了几分失落。
哪怕是养条狗, 强行绑定朝夕相处养个几千年也得养出感情来了。
不过系统的这个特质也让青霄避免了一口咬上去反倒被主脑同化的悲剧结局。他用系统的破碎数据作为屏障, 无欲无求的单纯数据迷惑了主脑的感知,像是太阳根本不会去注意身边有没有飞着只萤火虫,它本身的亮光已经足以湮灭其他的一切光亮。
但同样有一句话,叫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一只萤火虫不会引起太阳的注意,一团火或是一个灯泡一样没什么亮度,但如果是另一个太阳呢,如果是势均力敌日月同辉呢?
这变化过程极慢,慢得肉眼死死盯着都看不出来,却也快得让主脑来不及反应,只知道当自己全力试图把巫璜拖下水时后院起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小蚂蚁钻进来连吃带拿把它啃得千疮百孔,细微到不会被察觉的叮咬已经累积成了连主脑也无法忍耐的剧烈疼痛。
在坚实壁垒上奋力撕咬出的细微裂缝漏出了第一滴水,昭示着局势变幻正面战场的开启,小小的缝隙洞穴在外力的不断冲击之下变成了巨大的裂痕,吞噬了大量气运已经能够逐渐和主脑抗衡的青霄奋力挣扎,挤回自己的身体里。
青霄那张高岭之花的美人脸已经完全崩了,面容扭曲七窍流血,因为骤然挤进了两个意识的压力皮肤开裂如干燥龟裂的土地,一层层混着血往下掉。
这是得道之人的身躯,鲜血里也带着浓郁的灵气。翻涌的晦暗污浊不知餍足,血刚刚滴落便前赴后继扑上去将其吞吃殆尽,殊不知那些鲜血甫一被吞吃进去就化作了清气团团,缥缈起玄音阵阵。
一滴两滴。
皮肉落尽。
站着的就只剩下了一具骷髅,摇摇欲坠地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模样。
一半一半。
整个世界是一百的话,此时五十翻涌着污浊泥泞,五十飘散着清气云雾。漆黑一片的世界被涂抹成了浑浊朦胧的灰,一半的黑掺杂了一半的白,哪个也不多,哪个也不少。
主脑被激怒了。
分散在各个世界的无数任务者惊骇地发现陪伴自己多年的系统突然反水,他们的灵魂从附身的躯壳之中被抽离,意识撕裂般剧烈疼痛,像是张废纸被撕成几片又团成团,丢进垃圾处理厂轧得粉碎。
于是他们身上的气运无所依凭地漏了出来,被系统裹挟着倦鸟投林般与主脑融为一体。
太阳的光愈发明亮,烧起来似的气势滔天,要将一切焚为焦土。
主脑的无数任务者,保证了它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巫璜也在同一时间,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从伤口流淌而出,不是血液应有的红色,而是洒金般散着淡淡的明光。
金光化为清气上涌,相比起青霄那艰难蚕食的状态,只一刹那金光就照亮了小半天际。污浊贪得无厌地吞进巫璜的血,又像是吞进了剧毒般发出垂死的呻/吟,一阵震颤后污浊像是个气球从内部被戳出了一个又一个孔孔洞洞,清气从中飘出来又扭头把污浊吞噬,升腾扩散如雾气弥漫。
已是强弩之末又突然有了助力,青霄精神大振,原本稍显颓势的火星猛地熊熊燃烧起来。
巫璜的脸变得越来越白,他指尖摁在手腕上强行将血液逼出来——已死之人身上能有多少血,不过是心头尚存着未散去的一口热气,流一滴少一滴,流光了就是真的得躺回棺材里去了。
巫璜忽然又想到,自己似乎是没有棺材的。
他死前最不想要的就是棺材,四四方方封死的一个盒子,只看着都觉得憋闷得叫人喘不上气。
青霄也讨厌棺材,更不想把自己追寻大道的无限生命交代在这种脏污秽气的地方。
但他和主脑五十五十谁也撕扯不过谁,加上主脑的积累深厚又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这个不安定因素,连巫璜都暂时不再去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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