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曾:“这是你们曹道台的意思?”
沈树人也不隐瞒:“曹道台是朱总督的人,朱总督跟我们沈家不对付,府台应该是知道的。但这事儿做成了,对双方都有利。”
张学曾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的政绩比较重要。
曹振德他是得罪得起的,大不了别外人知道他和沈树人有深度合作、别得罪朱大典就好。
张学曾深呼吸了一口:“那你有什么办法?”
沈树人图穷匕见:“之前几个月,卑职在太仓、昆山等地的自家庄园,和亲友故旧的庄园里,试点了一些增产之法。
虽然仅凭我们一己之力,出产不了多少食物。但如果这些奇思妙想能够推而广之,让苏湖富户竞相效法。
绝对能让人产生‘未来本地粮肉自给会提高、需要外购的粮食会变少’的预期。这种预期一变,供求自然舒缓,囤积拖延纳粮的情况也会变少。”
张学曾终于眼前一亮:“还有这种妙法?那本官倒是要看看。如果确有实效,本官自然会动用职权,在苏州各县推广。”
沈树人:“那就请府台明日到昆山一行,观摩我沈家的庄园。”
……
第二天一早,张学曾就带了不少幕僚,还有心腹属吏,坐船沿着浏河,从吴县抵达昆山。
沈树人没让他直接去太仓,那样路途太遥远,知府也没耐心。
样板试点的庄园,其实就是沈树人几个月前刚刚从董小宛手上抵债弄来的“董家绣庄”。
当时他弄到的庄园,也包括绣庄附近一些桑园田地。后来反正沈家钱多,沈树人又兼并了周边一些桑田,如今颇具规模。
十月深秋,阳澄湖边寒风瑟瑟。此处港汊泥淖纵横,田园也都被自然的低洼地势分割成小块。
张学曾稍微走了一会儿,进入沈家的庄园地界后,发现地形愈发复杂。
一行一行稠密的桑林,和一道道长条状的浅水池塘交替错杂,每一道田垄的宽度都不超过三丈。
张学曾不由觉得奇怪:“本官也知道阳澄湖边低洼泥淖之处甚多,但印象里也不至于如此复杂难走,你们这是又围湖造田了么?”
沈树人在旁边指点道:“好教府台得知,这是卑职与几个同年,根据徐阁老《农政全书》、宋长庚《天工开物》所述之法,再加改良,弄的‘桑基鱼塘’。
苏湖两府,如今民生上最大的弊病,便是因为蚕桑之利数倍于种稻,苏丝湖丝售价又是天下最贵,所以多半良田都成了桑园。
但卑职钻研之后,发现桑林只是所需水肥较多。只要灌溉充沛、肥力足够,桑树完全可以种得比目前农家惯用的种法更密集。
而苏州地势低洼,泥淖湿地众多,只要把低处稍作深挖、挖出之土堆在两边高处,把沟、垄之间的高度差拉大,完全可以沟内养鱼,垄上种桑。
像这样每一道垄上种两行树,确保每一株桑树离岸边不超过八尺,完全可以连灌溉的辛劳都省却,桑树的根系足以吸到旁边池底的渗水,鱼粪还可直接肥桑。
如此,在桑树总量不减的情况下,就能比原本的旱田多养一茬鱼。鱼虽不便运输、保存,好歹能补贴本地百姓吃食,让百姓少吃一些稻米。挤出更多的外购粮米用于缴纳漕粮、军粮。”
明末大规模养鱼还是比较罕见的,天然水体没法养,人工家养也多半只是在小池塘里。商业化程度高的鱼类贩售,主要是靠捕鱼。
毕竟古代人口少,捕捞器械也差,自然资源都没枯竭,也就懒得人工繁育了。
张学曾还有些狐疑,就随便挑了一个长条形的池子,让沈树人兜底拦网,想确认一下单位面积的产量。
沈树人也不含糊,他的操作很快让张学曾大开眼界:这些阳澄湖岸边的桑基鱼塘,甚至还基于自然地势高低,做出了好几层梯度。
虽然每一个阶梯之间的水位落差只有几尺,谁让苏州这地方平坦呢,但也够用了。
沈树人在一条池塘的尽头,用渔网拦住口子,然后扒开封土,让池水自然流到下面一级阶梯的鱼池中。当上面一阶的池沟水位下降了两尺后,很多鱼已经被冲刷缠在了拦水渔网上了,连捕捞的劲儿都省了。
还有很多并非沈树人投苗养殖、而是当初从阳澄湖引水时自然流进来的大闸蟹,经过一两个月的育肥,到了这深秋时分,也是颇为饱满。
可惜对明朝的人而言,大闸蟹显然不如鱼值钱,这玩意儿肉太少了。
“这么方便?看来让百姓养鱼,确实比在太湖、阳澄湖上捕捞要省力得多了。苏州种桑园的人那么多,也不用专门给鱼备食,简直一本万利。”
张学曾想明白这个道理后,简直喜出望外。
沈家这点鱼蟹根本不顶事,但这个技术思路太值钱了。沈树人肯拿出来让大家学习,苏、湖两府人民对于粮价走势的心理预期,就会发生变化。
“期货空头消息”算是被沈树人玩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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