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幸福的传奇
三月里,草长莺飞,去岁雪灾严重的西北蛮夷挑起了战争,边境告急,晏平自告奋勇挂帅出征。
他走以后的第五天,玉妃求见。
我对这隔年的宿敌如今已经全无应对的兴趣了。她当初曾经留在我心上的疤都教皇帝陛下的温柔体贴熨平了。
不过是个全无相干的路人罢了。
玉妃进来的时候,简衣素服,袅袅娉婷,剥去她身上那层骄纵的外衣,她也不过是乱世之中的一叶浮萍而已,身世堪怜,来去全然不由自已。
她向我恭敬行礼,匍匐在我的脚下的时候,我忽然难得有了慈悲心肠。大约是如今我腹中的孩儿正在一天天长大,整颗心都柔软到难以置信的地步,我与她竟然难得的不曾再起冲突。
玉妃的目光在我滚圆的肚子上凝视了片刻,娥黄紧张的拿了条薄被来盖在了我的肚子上,几乎惹得我失笑。
她如今哪里又值得我这样紧张了呢?
我笑着请她落座,她谢过以后,坦然坐了下来,憔悴的面上浮起一个苦笑:“从臣妾认识娘娘的那天开始,娘娘就活的自由不羁,随心所欲,这么多年一直未曾改变,这一点臣妾真是羡慕!”
我该向她炫耀一下自己有个全心为着女儿一生长远打算的好爹爹,而非她遇上的卖女求荣的爹吗?
这样似乎太戳人心肺了。
爹好,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炫耀这种事,还是稍嫌浅薄了一些。
“各人境遇不同而已。”
我含含糊糊回她,缓缓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如今我要为自己肚里的孩子积福,出口伤人是不对的,佛祖不会原谅我的。
她露出一个悲凉到极点的笑容,似乎对着我简直生出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感觉来,然后深深的拜了下来,请求出家前往宝济寺服侍太后娘娘。
我与她,从前不曾有过了解的机会,不曾有过和解的愿望,如今虽身处同一座宫殿,可是境遇到底天差地别。
有宫人曾经来报,晏帅出征之前,玉妃娘娘曾将晏帅堵在御花园里,大哭一场,不知说了些什么。
这件事,皇帝陛下也知道。
但他似乎习惯了戴绿帽子,竟然毫无震怒的迹像,将此事交给了我处理。
我一度怀疑这男人有问题,疑惑不解:“陛下似乎是对戴绿帽子情有独钟,不见天子一怒,让我好生安慰,以后哪怕有朝一日我真的给陛下戴了绿帽子,也可以继续过我的安稳日子,不怕掉脑袋了。”
当时天子一怒,就……将我推倒在了床上。
不过碍于我的大肚子,他只能扯着我的耳朵,黑着脸警告我:“别人的女人如何我不管,你若是敢给我戴绿帽子……小心自己这双腿!”
……搞半日原来后宫这些女人,是别人的女人,与他全然无关啊?
陛下您浪费米粮养着别人的女人,到底为哪般啊?
这话我再不敢问了,只能默默憋回心里去。
他有时候生起气来,还是很可怕。虎须不能随意捋的。
秦玉筝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春日,离开了皇宫,前往宝济寺。
送她出宫的宫人回来曾报,玉妃娘娘离宫之日泪痕满面,回望宫阙,大有依依不舍之感,说不准是想与太后娘娘合谋,想法重回宫掖,徐徐图之。
——孩纸你想太多了!
她大约是觉得从此以后再不能在御花园偶然遇见她的晏郎而伤心罢了。
困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三年,她的心从来不在凤朝闻身上。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当年睿王爷将她送进宫的时候就知道女儿痴恋晏平,与旁人无意。
凤朝闻也明白这不过是别人表示友好臣服而轻易送出的一件礼物而已。
玉妃最是明白自己的心。
可是乱世烽烟,家国天下,富贵迷梦,哪一个容得下一腔痴念,儿女情长?
我能有今天的造化,上苍待我何其厚也?!
五月底,晏平传来捷报,大军势如破竹,平定了西北蛮夷。蛮夷投表降书,俯首称臣,自愿岁岁称臣,年年纳贡,并乞求联姻。
凤朝闻收了夷族降书,并赐皇妹敏安公主下嫁夷族首领,只等大军班师回朝,令夷族首领亲来迎亲。
七月初,大军班师回朝的那一日,我在重华殿痛的生不如死,几番挣扎,在皇帝陛下焦虑的拍门声中,在接生嬷嬷与太医院彻夜通力合作之下,生下了一个男孩。
听说大军入城,朝中文武大臣全去城外迎接大军,彼时缺席的皇帝陛下正在重华殿外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全无平日的岿然不动之姿。
娥黄说:“主要是娘娘叫的太惨了,好像痛到快要死了一样,陛下瞧着比娘娘还痛,脸色惨白。”
这丫头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又喜孜孜道:“娘娘疼起来真是一鸣惊人啊!”
她还记着我从前不知疼痛的感觉。
我的儿子,他叫凤轻君。
皇帝陛下说,只望他懂:“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我瞧着襁褓里这粉嫩的小肉团,这样深的期许,只觉任重而道远,不免疲累,悠然梦去。
愿望一向美好,可是现实总是残酷。
轻君渐渐长大,桀骜难驯,淘气异常,尤其喜欢跟我对着干。我在殿内收藏的若干未看完的话本,春祭微服出宫买回来的傩面具,傩符,一个不注意,就被他给全部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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