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柳清棠已经看不出之前脸上的狰狞之色。见门外隐约有影子在晃动,柳清棠扶着额哑声道:“秦束?”
等在外面心急如焚的秦束听到声音,立刻就推开门,脚步有些急促的走了进来。坐在那里的太后娘娘偏过脸来看他,待看清她此刻脸上的神色,秦束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他从未见过太后娘娘这个样子,从前看的最多的便是她淡然没有什么情绪的神情。现在常常能看到的是她的笑容,开怀的笑、不怀好意的笑、温柔的笑还有浅浅的笑意,不管哪一个表情都让他着迷不已。
可是现在,她随意的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眼角都是红丝,神色疲惫而无力,有一缕鬓发垂落在额前,花掉的淡淡妆容很容易就让人看出她曾哭过,颇狼狈的样子。
这样的太后娘娘是他第一次看见,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见她第二次露出这种表情。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
秦束察觉了她眼里还未来得及隐去的不安焦躁,越发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偶尔相处时,他都能发现太后娘娘在为什么事情困扰着,可他没有资格问,因为他并不能为她解决那些困扰。
他越来越想为她做些什么,如果舍去他的生命能做到太后娘娘希望的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牺牲,只求她不要有这些烦忧。
“过来让我靠一靠。”柳清棠不知道秦束的心思,只无力的抬了抬手说道。
她这一抬手露出手臂上刚才自己咬出来的牙印和血迹,秦束看着心里又是一突。几步上前托起她的手,无措的看着那深深的齿痕,怎么都不敢碰。
柳清棠也不在意他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就势靠在秦束身上,空着的那只手放开雕花床沿,搂在秦束的脖子上。
“娘娘,再难受也不要弄伤自己,奴才在这里任你出气。”秦束声音平常,好像说的并不是让太后娘娘生气了可以打骂他,语气半点不似开玩笑,认真的简直就像在决定什么大事。这也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平常而不带一丝谦卑的语气和柳清棠说话。
柳清棠闻言在他胸前蹭了蹭,将他的脖子搂的紧了些,脸上出现一丝极浅的笑意,缓缓吁了口气道:“那我下次生气,你就待在我旁边,我难受了就欺负你。”
“好。”秦束看着那牙印,回答的没有一丝迟疑。
缀衣和桃叶回来见自家主子已经恢复了正常,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急急的给她处理手臂上的伤口,理好头发,还想再给她上一遍妆。柳清棠摇摇头示意不用,只自己点了点膏脂就起身往鸣光殿走去。她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宴会就快要来不及了。而那些恨意自责就先暂时埋在心底,总有一日,她会让那些人尝尝如她曾经的痛苦。
柳清棠昂起头颅,神色肃冷。
鸣光殿内,皇帝坐在最上首,左侧稍低一些的位置坐着柳清棠。右侧则是痴傻的二皇子萧淮与,不管平日里怎么被忽略,怎么被当成是皇室耻辱,萧淮与依旧和如今的皇上一样是先帝的儿子,在这种大宴上必须有他的位置。至于连太妃,和他坐在一处,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手紧紧的拉着儿子的衣袖,生怕他突然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
小皇帝像往年一样,先千篇一律的赞扬众臣这一年的辛劳,然后勉励一番。这是要由他自己起稿的,之前做了功课,像背书一样念得一丝不苟。说完,他还看向柳清棠,等她对这次“课业”的评价。
柳清棠微微点头,勾起一抹淡笑,让自己看上去表情缓和一些。
小皇帝也笑了,高兴的看着她,一副濡慕的样子。
整场宴会,柳清棠都很少出声,眼睛也尽力避免看向下首的父亲,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着眼不时喝一口酒。她身后站着的缀衣见她喝的有些多了,连忙上前小声的提醒,柳清棠只好又把杯子放下。
从她开始喝第三杯酒后就盯着她的秦束,在她放下杯子的时候也终于松了口气。方才太后娘娘那么失态,他真怕她现在还不能缓和过来,况且这一日她只用了几块糕点和一点粥,这样喝酒会伤身。
柳清棠不再去碰桌上的酒,抬眼看向下方两位首辅的位置,刚好对上其中一道目光。那个被她斩掉了“唯一”一个儿子的冯首辅。当然那只是他明面上唯一的儿子,柳清棠可是知道他还有一个歌女生的私生子流落在外,他自己当年一心攀着夫人娘家的权势,怎么肯认那私生子,便将人赶出了禹京,如今可不是急哄哄的去找了。如果不是还有那个私生子的存在,他也不会这么沉得住气。
这位冯首辅可是在她斩掉了他儿子的第二日一就来上朝,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就算后来见到她,柳清棠也从没见过他露出过仇恨的目光,不禁感叹那着实是个能忍的老狐狸。和他比起来,她还是太过年轻了,只不过她有着前世的记忆,只这一点就能夺得先机。
她早早就派了人去寻了那个男人,知道了他的母亲当年被赶出禹京的时候病重不治而亡,所以他对冯首辅这个父亲可谓是恨之入骨。等冯首辅接了他如今真正唯一的儿子回来,让他继承他的衣钵,那才是有趣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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