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年秋天,大姐中学毕业被分配到化肥厂上班了。二姐和哥都念了高中,冰儿也升到了初中。
大姐上班以后,家里的生活条件要比过去有了些许的改善。冰儿现在不用天天去捡煤核儿了,当然,家务活还是要做的,只是她的课程一天比一天紧,在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白天上课,晚上还要上晚自习。跟家里人的磨擦碰撞也少多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冰儿的身材就像拨节的竹子,疯长起来。两三年的功夫,她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个头。从前她身上的衣服都是肥肥大大的,把她罩在中间就像一个滑稽小丑,可现在你在看,两个姐姐渐渐地都被她超过了,再加上她瘦得皮包骨头,套上姐姐的旧衣裳,吊襟短腿的,就像骨头架子一般支着,更是滑稽得没法看。同学们私下里给她起个外号“吊死鬼”。冰儿嘴上虽然没敢表露出来,可心里却对那个给她起外号的崔麻子恨得牙根儿痒痒,她在心里无数次地诅咒他变成没妈的孩子。是啊,冰儿多想穿上一套可身的衣裳啊,可是她没有,她的所有穿戴都是捡姐姐们和舅妈的旧衣物,有时还能捡哥穿小的衣服。班上的女生个个都穿过新衣服,惟独她没有过。能穿上一套可身的新衣服成为她寒冰的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班主任黄老师也是冰儿的语文老师。这天下午,她在批阅学生日记的时候,在寒冰的日记中发现了这样的一段:
在我的记忆中,爸爸和妈妈的模样是一片模糊。我无数次地梦见妈妈,却从没有看见过妈妈的模样。想象中,我的妈妈应该是有一张圆圆的脸,笑得弯弯的眼的人,就像太阳一样温暖着我。如果我有妈妈,我就会和其他同学一样穿上可身的衣裳,同学们就不会给我起个“吊死鬼”的外号……
黄老师批上了“阅”字后,没有合上这本日记,她的心里涌出一股莫明的酸。接手这个新班级几个月了,她早就发现这个叫寒冰的女孩子有些怪异。她不仅穿戴破旧不合身,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儿。从没看见她开心地笑过。似乎她也没有什么朋友,进出总是独来独往。虽然她的学习成绩平平,但她的语文学的还是不错,特别是她的作文,经常让老师刮目相看。今天,黄老师才明白,原来这是个孤儿。由此,黄老师意识到,“吊死鬼”这个外号给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带来多么大的伤害。她决定等周末的班会上要把这件事讲一讲,决不允许这种伤害继续下去。
入冬的第一场雪,好大。鹅毛似的雪片铺天盖地地下了三天三夜,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老人们说,这场雪是三十年来罕见大雪的,从来没见过入冬的第一场雪这么个下法。
冰儿是最喜欢雪也最害怕下雪的。她喜欢雪的洁白、圣洁,只有皑皑白雪能把世界上所有的污秽覆盖,荡涤一切肮脏与丑陋,留给人们一个纯美的天堂。但她又害怕下雪天。因为她知道这北国的大雪过后一定会刮几天大烟炮。西北风卷着雪粒漫天的狂舞,尽情肆虐,随之而来的是气温骤降,有时会降到摄氏零下四十多度。常常会冻坏人的耳朵和手脚。冰儿单薄的身体和衣衫怎顶得住这般恶劣的天气,她年年这时候都会冻坏手脚。到了晚上钻心地痒。
第四天早晨,冰儿和往常一样向学校走来。快到学校大门口时,她发现了在自己前面不远的崔麻子正和一个中年女人大声嚷嚷:
“哎呀,我不戴,你拿回去吧。”
“戴上吧,半上午就得起风刮烟炮,别把耳朵冻坏了。”显然那女人是他妈妈。
“你可真啰嗦,烦死了。”崔麻子没好气地把棉帽子摔在女人怀里进了学校。
冰儿从旁边经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一股子无名火窜到了头顶,哼,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真该让他也尝尝没妈的滋味。
冰儿刚进学校大门,就听见身后一阵骚乱。人们纷纷向不远处的马路拐角跑去。
“出车祸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冰儿只觉大脑“嗡”地一下,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早自习急促的铃声催促她赶紧进班,然而冰儿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她调头就往马路拐角跑去。
这里已经围了很多人,冰儿使出全身的气力往里挤。当她看到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的时候,她傻了。
“不可能,不……不!”冰儿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是崔麻子的妈妈,那个慈爱的母亲!
天呐,我杀死了她!我杀死了一个无辜的母亲……
冰儿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世界变成一片混沌。那位母亲身下的血迹开始向四面八方流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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